第二天是难得的星期天，杨柏川却一大早就被自家大哥拽了起来，杨泽天毫不客气的用备用钥匙一大早就进了他家，一阵折腾之后他才被顺利闹醒。

“你干嘛啊？”昨晚严重失眠，此时睡眠不足的杨柏川不免暴躁。

杨泽天自从三年前杨柏川突然出国留下一大堆国内的烂摊子给自己之后就对这个前半辈子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却因为出国之后突然亲密起来的表弟没啥好气，“陪你去买衣服啊。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衣服这么少。”

“够穿不就行了，反正国外也没人认识我。”杨柏川撇撇嘴，还是老老实实的下床洗脸刷牙。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你。要不是看你上班没衣服穿我也懒得带你去买衣服。”他哥不依不饶，还跟到了洗手间，靠着门数落他。

杨柏川含着口牙膏沫回：“尼肿摸越喇越落锁了。”

他满嘴都是牙膏沫，一说话就喷了一点儿出来，杨泽天看见之后嫌恶的皱了皱眉，“好好刷你的牙，少说话多做事儿知不知道。”

杨柏川随便翻了个白眼，便转头继续刷牙洗脸，他做好准备之后，又随手套了件T恤就准备出门，杨泽天看见之后白眼都快翻到了天上：“你好歹也是工作的人了，能不能穿得像样一点？”

杨柏川雷打不动，伸手掏了掏耳朵，很无所谓的说：“那要像你那样，三伏天也雷打不动西装三件套？”

他两本来从小到大一直井水不犯河水，结果出国之后因为杨柏川有些事情不知道，恰好这个表哥又有相关的留学经历，于是他们就这样一来一往的熟了起来，谁知道熟了之后本性便都暴露了，就是这样互骂着过来的，刚开始的时候杨柏川一般都占上风，结果他们两个吵着吵着杨泽天的吵架功底是越来越厉害。但是杨柏川的嘴巴实在是太厉害，杨泽天基本上次次打嘴仗没有一次赢过的，但他偏偏又爱数落他这个不怎么成器的表弟。

于是理所当然这一次他又没词了，好一会儿才说：“行了，你什么时候做事能有嘴皮子一半厉害我也放心了。”

杨柏川回嘴：“我做事怎么了？哪次让你收拾烂摊子了？”

“你还好意思提，出国的时候国内一堆烂摊子知道吗，那个游什么的后来不知道从哪里搞来我的联系方式，每天找我问你去了哪个国家。”杨泽天想到这就没好气，“还不是你哥我在帮你应付。”

他一提到这件事儿杨柏川就不可避免的想到游本朝，他肉眼可见的萎靡了下来，转头看窗外，没有再接话了。

杨泽天却来了劲儿，不愿意放过他，穷追不舍地问：“你和他咋回事啊，不是关系挺好的？咋当初又像躲仇人一样躲他？”

车窗外的风景稍纵即逝，杨柏川没有勇气和自己的家人将当年发生的事情全盘托出，更不可能直接跟他哥哥说自己的性取向其实不太正常，于是沉默了一小会儿，他还是选择了避重就轻：“发生了一些事儿呗，朋友之间闹矛盾还不行了？”

杨泽天或许是因为从小到大都顺风顺水，哪儿都好，就是极度以自我为中心，说话从来不爱看别人眼色，包括现在——

“你们闹矛盾也闹得太大了。当初他来问我的时候好像我不告诉他他就能当场把我给吃了一样。”想到这，杨泽天啧啧了两声，“那眼神，够凶的。”

杨柏川根本没有心情和他在这个上面过多纠缠，闻言只是冷冷淡淡地应了一声，“开你的车，别分心。”

到商场了之后杨泽天还在念念叨叨：“多大的人了，还要哥哥来带着买衣服。”

“你这语气我还以为不是我哥，是咱妈呢。”杨柏川随口又反驳了他一句，转头就往自己最常去的店子里走。杨泽天在他身后喊了声，气急败坏地跟了上来。

因为又一次嘴仗没赢，杨泽天心情不好，致力于在试衣服这方面和他过不去，他每试一件杨泽天就像机器人一样在旁边机械摇头：“不好看。”

杨柏川来来回回折腾了十几套，心力交瘁的问：“你到底要怎样？”

杨泽天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话，另一个人就插了进来，道：“我觉得你这身挺好看。”

“我也觉得不错，你有眼光。”杨柏川边说边回头，被夸得喜上眉梢，刚准备认识一下这位很会说话的朋友，结果一转身脸就垮了下来。

杨泽天在旁边啧啧称奇，这变脸速度可真够快的。

杨柏川现在压根就没空理他，因为他显然没想到自己遇见游本朝的概率居然如此之高，随便出门买件衣服都能迎面撞上。

“是你啊。”他良好的家教让他迅速反应了过来，笑得有些尴尬，“好巧。”

游本朝手上也拿着一件衣服，杨柏川眼尖，一下就认出来这件衣服就是他之前试过的那件。他立马合情合理的怀疑游本朝可能待在这很久了。

游本朝见他目光放在了手上拿的衣服上，手有些尴尬的往后一收：“换季了，买点秋装。没想到这么巧。”

杨柏川和他认识这么多年，游本朝一收手他就知道这是被自己猜对了，立马皮笑肉不笑地接道：“那可真是巧，我这两三年不逛商场的人一出门就能碰到你，要不是你说是巧合我都不相信啊。”

游本朝立马听出杨柏川这是意有所指，但他知道上一次见面的时候的确是自己理亏，回去之后他也后悔了一下自己为什么这么沉不下气。

三年都忍了，难道还差这么几天么，于是他又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你这身衣服还挺好看的。”

杨柏川见他这样子就烦，不依不饶道：“你手上这件我试过，不好看，很土。款式也一看就是去年翻新了一下。”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杨泽天此时才觉得杨柏川好像真的有些生气，立马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你这件不错，买了就走吧。”

杨柏川把衣服往杨泽天那儿一丢，找了旁边的位置就坐了下来，“我要看他试完再走。”

杨泽天心里暗骂自己这不争气的弟弟关键时候又开始耍起了小脾气，对游本朝笑了笑，准备转头拉着杨柏川离开。

“杨柏川，你这样又有意思了？”

原本杨柏川刚刚说完那句话之后也有点儿后悔，准备顺着台阶下的时候，谁知道游本朝在这个时候出人意料的开口。

杨柏川本来就敏感的神经立马绷紧了，他站起身问：“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游本朝听到这句话，笑了笑，三两步就走到了杨柏川跟前，道：“杨柏川，你说如果我现在说一句我们重新来过，你会不会答应？”

不如我们重新来过。

这句话在电影里被讲烂了、讲透了，如今凡是稍微看了点王家卫的人都爱和自己前任来这一套。但杨柏川不明白的是，他与游本朝究竟还有什么好重新来过的？

如果这句话放在几年前他一个人在国外的时候，游本朝来跟他说，说不定他会感动得痛哭流涕，可是现在都是成年人了，这世界上也不会有少了谁就真的活不下去，至少没有对方的日子里他与游本朝看起来都不错。

他余光里瞟到杨泽天表情惊讶，大概是之前的确没有想过他与游本朝会是这种关系。杨柏川一慌，立马否认：“游本朝，你不要乱说话。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过？”

“可我们也的的确确结束了。”游本朝站在他面前，表情倔强，摆明了是不愿意改口。

他们三个人的气场太强，导购都在一旁犹豫着不敢上前解围。杨柏川向来认为自己是一个足够体贴的人，见状还是憋着一口气道：“我今天没空和你说，游本朝你自己好好摆正一下位置吧，如果你不翻旧账大家就还是兄弟，有的事儿总提就没意思了。”

他说完便拿着刚刚试的衣服走去前台结账了，杨泽天忙不迭地跟上，游本朝在后面没有动作，良久才笑了声。

杨柏川已经走得很远了。

游本朝对这个背影与安全距离实在是太熟悉了。

游本朝有时也想，自己实在是太适应这个所谓的安全距离了。他在以前还没和游本朝摊牌的时候他就习惯这样的视角，那时候他与杨柏川不过是一个小团体里最不熟悉的那两个人，甚至关系可以说是紧张的。

只是后来他就没有这样的烦恼了，只是现在很明显的杨柏川想否认掉那些事情，想单方面的切断他们的关系。

大学时他经常在心里想，虽然人人都说他与杨柏川是好兄弟，提到杨柏川，一定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他自己也和杨柏川做一些情侣做的事情，可是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杨柏川很多时候都像他他捉不住的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刮远了。

他总觉得自己一开始的时候就有些卑劣——抱着不可告人的心思去接近杨柏川，打从一开始他是真的想好好当朋友的——那句歌词怎么唱的，“能成为挚友大概总带着爱”，他不敢去多想，但是总可以用这件事安慰自己吧。

游本朝试完衣服之后，一边的导购一直在夸他，说他肩宽腰细腿长，是标准的衣服架子，穿什么都不会难看。

这样的夸赞他听得多了，此时闻言也只是低头一笑，道：“刚刚那个人试过的衣服我都来一套，结账吧。”

导购一愣，显然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反应过来之后很快的应了声：“好。”

游本朝付账的时候想，也许有的事情还是避无可避的成为了他的执念了吧。